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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有幸埋忠骨 世上再无关愚谦

德国华商报:关愚谦先生追思礼现场报道

今天,2018年12月10日,汉堡阴雨连绵,天幕低垂,雾帐铅灰。仿佛老天在为德国著名的华人学者和社会活动家关愚谦先生的离世而痛苦。

下午2点30分,300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德人士聚集在汉堡历史悠久的Forum Ohlsdorf公墓的Fritz-Schumacher礼堂里,送关愚谦先生最后一程。

德国《华商报》总编修海涛率五位记者参加了关老的追思礼并做现场报道。

追思大厅。

灵台上花圈环绕,哀乐奏起,关老的遗像面对参加追思会的亲朋好友,他在向大家一一告别。礼堂里很多人眼含热泪,默默地回忆关老留下的音容笑貌。

汉堡大学历史硕士、文学博士、时事评论家、语言学家、作家、翻译家、德国《华商报》资深专栏作家关愚谦先生,因病于2018年11月22日,当地时间12点,在柏林离世,享年87岁。

关先生,1931年2月18日生于广州,他的前半生可谓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1969年到德国汉堡大学学习,攻读完成了硕士、博士学位并获得汉堡大学教授级头衔,培养出了近千名学生,桃李满天下。

关愚谦先生遗像。

关先生在德国遇到今生挚爱、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海珮春,原名Petra Haering-Kuan。两人携手度过了人生四十八载。

关老师的人生三部曲《浪》、《情》、《缘》,描述了他的丰富多彩的一生和个人的心灵成长史。

前来送别关老的德国友人问候关夫人。

因为珮春夫人在公开讣告中就注明,请大家不要赠送花圈,将这一份花费作为善款捐赠给汉堡中德协会,用来资助中国贫困地区的学生。所以庄严肃穆的大厅里,代替花圈的是竖立着的多个留言架,给来宾留下一份永久的哀思。

亲人、朋友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汉堡,这个关老师生活最久的一个城市,参加关老师的追思礼,向昔日融贯中西、满腹经纶的一代大师告别。

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然而对于基督徒却不尽然,他们面对死亡都有一份坦然与平静。

关先生是虔诚的基督徒,当得知自己罹患癌症之后,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选择了以喜乐的态度对待死亡,贤伉俪二人用了两年的时间周游世界,去了北美、南美、欧洲、亚洲不同的国家,在享受余生的同时,其实也是向今生的朋友们告别。

追思礼由汉堡资深华人学者、德国《华商报》高级编委孙小平博士和牧师Wolfgang Teichert主持。(文末附孙小平博士的悼词全文。)

中国驻汉堡总领馆为关老的追思礼送来了花圈,副总领事王玮代表中国驻汉堡总领馆前来悼念关愚谦先生,并向关夫人及亲属表示亲切慰问,在告别词中还提到了与关老的相识以及关老在中德两国友好关系中做出的贡献。

汉堡大学教授 Dr. Bernd Eberstein(右)致告别词。

汉堡设计与传播应用科学大学校长单凡(右)致告别词。

时代周刊国际通讯员Matthias Nass 致告别词,他回忆了关老与德国前总理施密特的友谊。

关老的儿子关新代表家属致告别词。

追思礼结束后来宾离开时与珮春夫人和关新先生等亲属一一握手。

孙小平博士悼词全文

孙小平博士(左)致悼词。

关老,老关,关老师,关爷爷,

今天我们在你的灵前用不同的称呼呼唤你。在年龄上你是我们中绝大多数人的长辈或兄长,由我们为你送行顺理成章,但是你的热情活力,你的孩子般的好奇心,你的庞大的人生计划,你说你肯定能活到100岁的张扬,都使我们对你的突然离去措手不及,格外地困惑和悲伤。

第一次知道关愚谦这个名字,是在整整三十年前,在上海永福路德国总领事馆办理赴德国留学签证的时候。在等候时,看到放置的德中论坛杂志,主编为关愚谦,封面则是访华的德国总理科尔。关愚谦的名字是众多开始在德国闯荡的学子,与希冀和憧憬,当然也有迷茫和困惑交织在一起的一个时间记忆符号。

到了汉堡不久,赵复三先生到汉堡讲学,告诉我想见关愚谦。那个夜晚,我陪复三先生来到银河街24号关府,就此认识了关先生和珮春。没过几天,受关老师邀请参加了在他家的周末parties。参加者多是中国留学生。我们包饺子跳舞侃大山。那时在汉堡的中国人,特别是留学生们,当不会忘记银河街24号,不会忘记关老师夫妇的热情和真诚。银河街24号对我们来讲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地址,而是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理节点。

关老师的年龄大我几近两轮,整整一个辈分,可是在和他的交往中却鲜有小辈对长辈的隔阂生份。我们当面称他为关老师,背后则呼之为老关。老关对老师这个称谓无疑是相当受用的,他也知道我们背后叫他老关,有时候他会故作谦虚地说,叫什么关老师,你就叫我老关!

在聚会时,关老师常常是我们打趣开玩笑的对象,包括他的爱情经历也经常被插科打诨。比如关于他和珮春相识相爱有各种有趣的传说,当我们想招惹他时往往拿出来说事,这时候老关总是佯做愤怒状,在哄笑声中不停辩解他和珮春相爱不是他主动,而是珮春倒追他。一位能开得起玩笑的人,特别是一位能自嘲的长辈,这样的人是达人,更是可交之人。

不过老关也有生气愤怒的时候。在一次汉堡豫园的饭局上,老关与他的邻座,一位来自山东的华人,好好地说着话突然翻脸,争吵不断升级,场面火爆,弄得大家都扫兴。在回家的路上,珮春免不了埋怨关老师不看场合不懂事理,而老关给出的争吵原因却让人哭笑不得:因为这个山东人讲了一个青岛人的坏话,而这个青岛人正好是老关的朋友。尽管当时我也对珮春的埋怨随声附和,同时却体会到了老关的为友之道,老关是一个够朋友的人。

关老师关心国事,时时处处以一个爱国者自居,他的爱国心结是如何形成的?背井离乡的犹太人每年在过逾越节时都会郑重发愿,来年将踏足耶路撒冷,至于第二年是不是真去了耶路撒冷也许并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灵性仪式,一次宗教心结的升华。关老师心中的耶路撒冷就是祖国。八十年代以后,中国在地理意义上对他已不再是遥不可及,这就更使他的祖国情结意念化,混杂着他们同辈人被洋人欺负鄙视的记忆,和犹太人之于耶路撒冷一样,爱国心结也是关老师的灵性升华,从这个意义上讲,关老师是率真而坦诚的。

老关爱交际,好显摆。世人显摆或珠宝财产,或香车豪宅,老关显摆的永远是两个主题:一是他的著述,人人皆知关老师笔耕不辍,勤奋多产,著述等身,尽管如此,向来客显摆他的著述仍然是他的嗜好;除了著述,老关最爱显摆的是珮春,关老师和珮春相濡以沫近半个世纪,珮春是老天爷的最弥足珍贵的馈赠,相信我们在场的都听到过关老师的这句表白。两年前,关老师和珮春相互签署了拒绝过分抢救的授权书,尽管如此,面对生命垂危的关老师,珮春开始犹豫,他告诉关老师,他仍然可以选择抢救以延续时日。关老师则安静地说,我活着是为了照顾你,这样活着不仅不能照顾你,还要拖累你,没有意义的。

我自以为熟识老关,但是关老师应对死亡时表现出的从容和坦然仍然使我震惊。关老师幼时受洗,之后人生坎坷,命运多舛以致入世过深,关老师好吃贪玩,好热闹喜结友,特别是和珮春如山的恩爱,都会使他对生活格外眷恋,难以割舍。然而在大约两年半前发现癌症后,关老师已经为这一时刻开始准备,他要和珮春更多地去旅行,再去看看这个世界。去年我们一起去了北极,今年我们还计划去多罗米提登山,去维罗纳和博登湖听歌剧,去黑森林住修道院,由于病情,关老师和珮春终未能成行。

面对死亡,因为天人永隔亲情撕裂,因为彼岸的莫测,人们会惶恐畏惧慌乱,然而在关老师身上我们看到的却是体面优雅和不失幽默的从容。今年春天,关老师三部曲自传的最后一卷“缘”历经周折终于出版,关老师几近一语成谶地感叹说,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我可以休息了。如同经文所述: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息的水边。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面对生死运行,我们不能参透其中的奥秘,唯余敬畏。在最后的时日,关老师经常处于半昏迷状态。珮春安排了他和九十高龄的迪谦哥哥通了电话。兄弟俩从小感情甚笃,他们都清楚这是诀别的时刻,他们在电话中回忆童年时光,一起唱在教会学校唱过的歌曲,最后一曲是“平安夜”,迪谦哥哥起了头,老关则赌气地拒绝合唱,理由是圣诞节尚未来到,潜意识中关老师还在期待2018年圣诞节。更让人唏嘘不已的是,关新在11月20日由上海赶到了柏林。由于关新的到来,已经处于弥留状态的关先生突然清醒,关新陪伴了父亲两天,期间父子俩居然还讨论了特朗普和中美贸易战。两天后,关先生在睡眠中安然离世,没有痛苦。

我们感激命运堪称神奇的安排,使夫妻父子兄弟得以从容道别,擦去他们的眼泪,不再有悲哀,哭泣和疼痛,使生者珍重,逝者安然前行。

寿命长短难期,聚合离散无常,今天我们在此相聚,很快又会离散,古人在怀念亡故的亲人时不无悔恨地写到:当时只道是寻常,让我们珍惜彼此,珍惜当下,珍惜时光。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我们与关老师依依惜别,或早或晚我们也会行过死荫的幽谷,我们能不能像老关那样如此精彩而活,如此潇洒而去,亦未可知。我知道的是,没有老关的汉堡将是无趣,清冷和寂寞的。

关愚谦先生千古!

汉堡孙小平

(德国华商报/2018.12.10.)

Categorised in: 今日华人, 文化, 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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